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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四章 视他人之疑目如盏鬼火,持本心行路

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视他人之疑目如盏鬼火,持本心行路 (第1/2页)
  
  书楼修身塔。
  
  观棋先生端坐在桌面前,低头注视着眼前的棋盘。
  
  棋盘上,黑白两种棋子落于其上,其上隐约可见是星定式、小目定式、大雪崩、斩龙式……
  
  棋局中又见三劫,各自循环,即便解其一,尚有其二、其三劫,一劫存,双劫生,生生不息,几乎无从可解。
  
  观棋先生坐在这旷古残局之前,手里始终握着一枚黑子,却并不落下,而是认真落目其上,观棋不语。
  
  他独身坐在这里,夜中时,观棋先生似有所觉,他正要站起身来,又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。
  
  一位身穿黑衣,面容模糊的壮年男子上到修身塔中。
  
  观棋先生向那玄衣行礼,玄衣男子却只是轻笑点头,与观棋先生相对而坐。
  
  他也并不多说话,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残局,许久之后,他才皱眉说道:“这便是三劫登天之局?”
  
  观棋先生颔首。
  
  玄衣又仔细看了许久,继而眉头舒展开来,笑道:“我有神士姜白石,又何须看这登天之局?天阙仙已入落仙棋局中,只需要寻一柄大刀斩掉他的巨龙,这天阙仙的福泽就能落在我大伏。”
  
  观棋先生微皱眉头,神采中多有可惜。
  
  他沉吟一番,叹气道:“姜首辅为这一棋局呕心沥血,以凡人之躯改了天阙仙的天上之韵,至此,天阙仙确实已入瓮中,可是……姜首辅只怕……”
  
  那玄衣并不多言,只是探出手来,随手将棋盘上的残局拨乱。
  
  四五子一动,那棋局竟然变得截然不同。
  
  其中隐藏杀机,隐约间可见两条大龙缠斗,生死不明。
  
  观棋先生目光落在那两条大龙之上,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。
  
  玄衣转过头去,从修身塔窗外看向书楼,此时正值冬日,太玄京中天已变寒,甚至落了第二场小雪。
  
  可这书楼里,却仍然因为夫子那“四季如春”的题字,真就四季如春,毫无寒意。
  
  玄衣男子面容依旧模糊,看了一阵,却转过身来询问观棋先生:“你没看错那少年。”
  
  玄衣男子说到此处,观棋先生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来,他颔首说道:“四先生的人间剑殊为不易,不仅需要鼎盛的天赋,还需要一颗赤诚之心。
  
  陆景能够悟得此剑,也是意外之喜。”
  
  “是吗?”玄衣男子一笑:“我却又为何觉得,你之所以引陆景入书楼,是因为看到了些什么?
  
  你终日观棋,棋中据说有天下之真,先生,伱看到了什么?”
  
  观棋先生和煦一笑,依然沉默。
  
  他不回答,玄衣男子倒也并不在意,语气中却多了些感慨:“便是站在高位,也理不清天地的脉络,夫子登天关,我有心要随他去见一见那些仙境,只是这凡间之事也有许多棘手,凡俗之人终有尽头,无法得大自在。
  
  等我统一天下,有我在时,让这天地再无争端,那时不知能否登上天关,去见一见如今高坐在天上帝座的仙人。”
  
  玄衣男子语气平常。
  
  观棋先生却能听出这只言片语中,近乎到了极致的野心。
  
  眼前人并不甘于做这凡间之帝!
  
  还要实现自己梦中景象,高坐帝座三百年,驭使仙人三百万。
  
  “而且那少年执掌了人间剑气,他日若是能持四先生的人间剑,姜首辅的落仙棋局,他要持剑斩大龙!”
  
  玄衣男子这般说着,语气稀松平常,似乎是在聊一件极小的事。
  
  观棋先生神色不改,摇头说道:“圣君,陆景有些特殊,他眼中既能见凡间,又能见仙境,是一位难得的仙慧之人。
  
  仙慧之人又如何能彻底斩去天阙仙的仙人福泽?
  
  也许他就算持人间剑,也斩不了那天阙仙的巨龙。”
  
  眼前这玄衣男子,正是大伏圣君崇天帝。
  
  崇天帝深夜前来书楼,开始并无出奇之处,可是与观棋先生的交谈,却字字皆是天机。
  
  崇天帝并不在意,只说道:“斩仙的人已有几位,若是陆景能够成长起来,就让他试着斩一斩。
  
  若他中途死了,倒也无妨,大机缘者必然是遇难降难,遇劫渡劫,若成长不起来,也只证明他配不上四先生的剑。”
  
  崇天帝说话时,语气平静而又随意,就好像口中那几位斩仙之人,俱都是棋牌上的棋子,可随意拨动。
  
  观棋先生于心不忍,想了想,神识流转间又道:“七先生明日便要为公道发文,接陆景出大理寺。”
  
  崇天帝颔首,笑道:“不过是一桩小事,书楼之所以为书楼,自然是因为书楼有所持,即便书楼的理念与我的理念不同,也对天下教化有功,我也愿意与书楼共存。
  
  正因如此,我才会坐视书楼弟子,在大街小巷中奔走,引导民意,为陆景脱罪。”
  
  若是其他宗门,便是如东王观、大昭寺、烂陀寺、真武山一类久负天下盛名的传世宗派,听闻崇天帝此等话语,只怕心中也会生出大恐惧。
  
  可观棋先生却缓缓摇头,认真解释道:“书楼四层楼在这件事上,并不曾引导书楼的先生、弟子。
  
  所做的不过是将那善堂之恶,公之于众。
  
  那些说书人是因为有利可图。
  
  大肆撰稿刊印此事,是朝中的言官,以及那些民间作坊,一为求名、二也为求利。
  
  来往奔走的书楼弟子、先生,以及国子监、集贤院、其余京中许多书楼的先生、学生,其实也凭着一腔热血,凭着对于公道的追索。
  
  正因其中,确有公道二字,当真相被曝于阳光之下,百姓们便越发热切了。”
  
  “七先生开口,也是四层楼的意志,其中却并不夹杂朝势。”
  
  崇天帝嘴角露出些笑容,直视着观棋先生:“可是,这一切的源头,以各种手段披露善堂之恶的,仍然是书楼,不是吗?”
  
  观棋先生脸上还带着笑意:“圣君气吞天上地下时,总也要给凡俗百姓一条活路。”
  
  ……
  
  天落小雪,薄薄的铺在太玄京地面上。
  
  街巷中的马道上,铺成着青石板,上面还有许多凹凸褶皱,便是为了马、车防滑。
  
  大理寺前,仍然有许多百姓徘徊。
  
  即便是雪天,人数也并未变少,反而因为许多人落雪天气闲暇下来。
  
  此间的人反而变得更多了。
  
  男男女女都翘首望着大理寺的门口,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少年,还会大声高呼陆景的名姓。
  
  大理寺门口的守卫颇为无奈,平日里,大理寺这等凶险之地的大门,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并不为过。
  
  偶尔有些百姓有事滞留的久了些,他们还会高声斥责,驱逐他们。
  
  可这些日子,大理寺门口每天都这么热闹。
  
  偶尔有久不见人,押送刑场的犯人,乍然间看到这么多人,还会更留恋人世一些。
  
  这些平凡百姓们的想法倒也颇为简单。
  
  陆景以胸中的意气,手中的利剑令太玄京最繁华之地的恶念,昭然于天下,让那些穷苦的少年不至于再受蒙骗。
  
  最直观来说,起码那天已经上船的四十六个孩子,确实因陆景而得救。
  
  又因为陆景将事情闹得这般大,那些平日里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老爷们,也开始捐钱出力,正准备在距离京尹府六条街道的鳞丰街花费许多黄灿灿的金子,造出一个能同时容纳上千孩童的善堂。
  
  等到这大善堂彻底建造完成之后,还要聘请六位太玄京中德高望重者,共同监督,以此保证善堂有序运转,不会再发生那等恶事。
  
  以这等条件,换取太玄京清史台那些言官,不再对他们口诛笔伐,不再日日地奏折上去弹劾他们。
  
  没有弹劾奏折,便万事大吉。
  
  否则哪天宫中的圣君心烦的时候翻到此类奏折,气恼之间随手一划,就让他们人头落地!
  
  言官许多时候也许会坏事,可有些时候也能起到大作用。
  
  而这些好处因谁而起?
  
  自然是因尚且还在大理寺牢狱中的那位年轻、俊美的书楼先生。
  
  太玄京中的百姓,绝大多数人虽称不上知书达理,却也因为久居京中,明白许多事理。
  
  小景先生既然帮到了他们,他们自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热情以及关心。
  
  还有几个年岁稍长的大妈送了几床被褥,送了一件棉衣过来,也有许多百姓送来各色的吃食。
  
  大理寺卿早已和那些守卫说过了,有人送东西过来,便提着筐子每样拿一点点,凑成一大筐,送入牢中给了陆景,只说是大家的心意。
  
  陆景原本并不愿收的,这一筐吃食,对于寻常百姓来说,其实也算富的。
  
  可后来送东西的守卫说这一筐东西,看似极多,可因为只是从每个百姓东西中拿一点点,数十,上百个人均摊下来,却也不算什么。
  
  有了这等话,陆景自然也不会再推脱,每日吃着篮子中的各色佳肴,偶尔青玥还会专程前来,送一碗清汤面过来。
  
  陆景早已知会守卫,青玥送来的东西总能及时送进来。
  
  青玥也收到过陆景的信,知晓牢房里也并不辛苦,虽然心中仍然担忧,比起之前却也安定了许多,心中也相信陆景很快就能回来了。
  
  事实也正是如此。
  
  陆景入大理寺第十一日。
  
  平日里传道授业、教书育人,却地位极高的书楼中,有先生撰文!
  
  “少年养正气、执圣言,如今却居于囚牢,少年正气如山河万里,如白日华光,余思之念之,得诗一首,望狱中少年即便蒙受冤屈,也不改赤子之心。”
  
  “天地有正气,正气不可迁。
  
  日月光华满,山河气象奇。
  
  我思古圣贤,所见多少年。
  
  待得扫阴翳,来往看松蓬。”
  
  区区几行文字,一日之间,就已席卷太玄京。
  
  因为做出这几句诗文的,是书楼七先生!
  
  书楼七先生原本乃是太子太师,精于文章,更精于治国。
  
  他教导太子时,不喜作诗,那时尚且年轻的太子询问原因。
  
  书楼七先生坦言说道:“我的诗才并不算好,却又想以诗抒情,早年间做出许多歪诗来,让人贻笑大方。
  
  正因如此,我给自己立下规矩,除非大怒大悲大喜,亦或者深觉可惜,因感叹开口之外,不再做诗。”
  
  事实也正如书楼七先生所言!
  
  他果然极少作诗,便是如今因为那许多灾祸,躯体老朽之极,就像是即将登天的老人。
  
  便是此事,七先生也不曾以诗叙情。
  
  可如今,书楼七先生的诗文流传出来,此诗虽然质朴,但却直抒胸臆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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